我们每个人活在世上，都有我们的责任，责任这个东西，意思是你喜欢也罢你不喜欢也罢，你都应该去做。比如曲络绎和杜拉拉，他们都不喜欢这场谈话，但他们又都不得不尽心尽力地去谈。这场谈话就像炎夏里的马拉松，累人累心。
曲络绎呢，根本就不是个随和的人，如今他一半是舍不得一半是不得已，只得笑吟吟地装成不在意的样子，把筹码一个一个地往外抛，看杜拉拉对哪些条件感兴趣。杜拉拉呢，明明打定主意不谈判，可又不能不让老板谈，还得奉陪着把对方抛过来的筹码一个一个地小心往回抛，劲儿不能用过了，以免失手伤着曲络绎的面子，劲道太小也不行，恐怕误导曲络绎，让人家以为这事儿还有得商量。
曲络绎一开头就满面笑容地和拉拉说：“二○○七年度全员调薪完成了，公司正准备参加新一轮的欧美企业薪资调查，我们也想借此机会，重新核对一下宽带薪酬制的情况，毕竟去年我们是第一次做，有些匆忙。对了，最近朱启东和王宏都提到，按市场上的一般情况，行政经理应定在四级，不过，考虑到你的职责还包括部分招聘，工作范围大于一般的行政经理—他们建议公司把你的级别由四级调整到五级。我们会在上半年把各个需要做级别调整的岗位都列出来，一起报给齐浩天—我会把对你的级别调整也一起上报，估计问题不大。”
拉拉笑道：“谢谢Roy。这方面我没什么经验，相信公司的决定。”那意思，随您便吧。<p style="text-indent:15.75pt;"> 接下来的一周里，拉拉认真地准备了工作交接，特别针对上海、广州和北京的工作做了细致的交接准备，就等曲络绎发话，到底安排谁来和她办交接了。 </p> <p> <span> </span>话说曲络绎一回上海，马上宣杜拉拉觐见。 </p> <p> <span> </span>拉拉早等着了，出差的行头前两天就放在办公室里了，撂下上海的电话，她一查上午十一点有航班，运气好不塞车的话还来得及，便立马奔机场去了。 </p> <p> <span> </span>当天下午两点来钟，拉拉就进了上海办，把曲络绎吓一跳，没想到她来得这么快，跟地下冒出来似的。 </p> <p> <span> </span>拉拉这才意识到自己到得未免有些太快了，恐怕要让人觉得她太迫不及待想离开<span>DB</span>。她知道，辞职的时候这样猴急猴急的会让老东家心寒。拉拉有些后悔自己太性急，本来蛮好乘傍晚的航班，<span> </span> </p> <p> <span> </span>第二天早上再进上海办，那就显得自然多了。拉拉有些不好意思，可如今来也来了，那就谈吧。 </p> <p> <span> </span>这天，曲络绎关起门来和杜拉拉谈了整整一下午。 </p> <p> <span> </span>我们每个人活在世上，都有我们的责任，责任这个东西，意思是你喜欢也罢你不喜欢也罢，你都应该去做。比如曲络绎和杜拉拉，他们都不喜欢这场谈话，但他们又都不得不尽心尽力地去谈。这场谈话就像炎夏里的马拉松，累人累心。 </p> <p> <span> </span>曲络绎呢，根本就不是个随和的人，如今他一半是舍不得一半是不得已，只得笑吟吟地装成不在意的样子，把筹码一个一个地往外抛，看杜拉拉对哪些条件感兴趣。杜拉拉呢，明明打定主意不谈判，可又不能不让老板谈，还得奉陪着把对方抛过来的筹码一个一个地小心往回抛，劲儿不能用过了，以免失手伤着曲络绎的面子，劲道太小也不行，恐怕误导曲络绎，让人家以为这事儿还有得商量。 </p> <p> <span> </span>曲络绎一开头就满面笑容地和拉拉说：“二○○七年度全员调薪完成了，公司正准备参加新一轮的欧美企业薪资调查，我们也想借此机会，重新核对一下宽带薪酬制的情况，毕竟去年我们是第一次做，有些匆忙。对了，最近朱启东和王宏都提到，按市场上的一般情况，行政经理应定在四级，不过，考虑到你的职责还包括部分招聘，工作范围大于一般的行政经理—他们建议公司把你的级别由四级调整到五级。我们会在上半年把各个需要做级别调整的岗位都列出来，一起报给齐浩天—我会把对你的级别调整也一起上报，估计问题不大。” </p> <p> 拉拉笑道：“谢谢<span>Roy</span>。这方面我没什么经验，相信公司的决定。”那意思，随您便吧。 </p> <p> <span> </span>曲络绎见拉拉虽然很客气，但显然没兴趣的样子，他就抛出下一个筹码说：“<span>DB </span>的<span>HR </span>运作模式将会面临一次重大改革，我们准备实行<span>HR business partner </span>模式（<span>HR </span>业务伙伴模式），明年，最迟明年下半年，我们就要在中国正式实施。一旦按这个模式运作，外围<span>HR </span>将全方位地支持我们的销售团队。到时候，<span>HR </span>的各项职能，<span>OD( </span>组织发展<span>)</span>、<span>training( </span>培训<span>)</span>、<span>recruitment( </span>招聘<span>)</span>、<span>C&B( </span>薪酬福利<span>)</span>，以及<span>ER( </span>员工关系<span>)</span>，你们都要涉及—你将会成为一个<span>HR </span>的通才，这对你的职业发展是非常好的机会。拉拉，你再好好想一想？” </p> <p> <span> </span>虽然曲络绎不会说假话，但拉拉已经下决心和王伟结婚，拉拉心说，到时候，我不走您老人家也要赶我走的。可这话拉拉又没法和曲络绎说，只得哼哼唧唧地表示，这回得到的是<span>C&B </span>经理的职位，这是自己的职业理想，万万不愿放弃机会的。 </p> <p> <span> </span>曲络绎听说她还真搞到<span>C&B </span>经理的职位了，不由惊愕得张开了嘴：没想到，这世上还真有人敢用一个完全没有做过<span>C&B </span>的人做<span>C&B</span>经理！ </p> <p> <span> </span>曲络绎断然说：“拉拉，我也不问你是哪家公司的职位，不是五百强公司吧？我劝你一句，不好的公司你就不要去了！别说是个<span>C&B </span>经理，销售总监它都敢给你做！可是那样的公司你也待不久。” </p> <p> <span> </span>拉拉有点抱歉地回答说：“是一家五百强公司。” </p> <p> <span> </span>曲络绎闻言，有点透不过气来似的，满脸的不可思议。过一会儿他说：“拉拉！这太不符合常规了！不是我说他们坏话，这其中搞不好有什么隐情，你的日子恐怕会很难过的。你要三思呀！” </p> <p> <span> </span>拉拉不信能有什么可怕的阴谋在里面，不过是一家化工企业，又不做军火毒品。她不好太和曲络绎争辩，只得一口咬死说：“为了理想，龙潭虎穴我小杜都要闯上一闯了！” </p> <p> 曲络绎把自家能给的好处都说了，也把下家的坏话都说了，怎奈拉拉就是油盐不进。他沉吟半晌说：“这样吧拉拉，今晚你好好休息。明天上午我跟齐浩天沟通一下，你呢，也跟朱启东开开会，谈谈你手上的工作。” </p> <p> <span> </span>第二天，整个上午，杜拉拉和朱启东都关在朱启东的办公室里交接工作。朱启东越听越烦，一边做着记录，一边情不自禁地锁紧眉头。谈到一半，他终于忍不住了，放下笔来，用亲热的口气抱怨拉拉道：“拉拉，我说你就算了嘛，不要走了！让老板加工资！再把头衔直接定为<span>HR </span>经理，把级别也调一调。干吗非走不可呢？你看，<span>Roy </span>诚心诚意想挽留你，大家也不会舍得你走的！我们就这样说好了，你不走了！”朱启东以前从来没有和杜拉拉用这样的口气说话过，几分埋怨几分撒娇，有点类似一个泼辣的女人管自己的男人叫“挨千刀的”。 </p> <p> <span> </span>拉拉笑道：“你老实交接吧！” </p> <p> <span> </span>朱启东叹气：“女人就是狠呐！” </p> <p> <span> </span>拉拉由他抱怨，笑而不答。朱启东对着电脑发狠：“不行，我得赶紧把你的继任者招进来，不然我不累死也得烦死！” </p> <p> <span> </span>等交接得差不多了，拉拉开门走出朱启东的办公室，冷不防周酒意正站在门口，把拉拉吓一跳。周酒意的表情很奇怪，那是拉拉没见过也说不清楚的一种表情，周酒意这时候开口了：“拉拉，你怎么这样？竟然就要走了？！” </p> <p> <span> </span>拉拉一惊，本能地抵赖：“你说什么呀？哪儿的事情？” </p> <p> <span> </span>周酒意说：“你瞒得了别人瞒不过我的。我本来还奇怪你怎么突然来上海了，昨天下午和<span>Roy </span>谈了整整一下午，今天上午我看你又和朱启东谈了整整一上午，我就彻底明白了！” </p> <p> <span> </span>拉拉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应好，她下意识地回头看看站在身后的朱启东，朱启东一摊手，赶紧往外择自己：“不关我事！我啥也没和她说过！” </p> <p> <span> </span>周酒意说：“是我自己看出来的。这么明显的事情还用别人告诉我吗！”拉拉觉得再瞒也没啥意思，只得含糊道：“不是我不告诉你，实在是我还在和老板商量，现在我不好乱说什么的。” </p> <p> <span> </span>朱启东也帮腔，告诫周酒意：“酒意，你不要出去和别人乱说，<span>Roy</span>会不高兴的！拉拉不是不肯告诉你，是现在还没有最后决定。你先安心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。” </p> <p> <span> </span>周酒意这才不再追问，但是她转身就打电话跟周亮说了这事。周亮大吃一惊，一点没看出来拉拉要走呀！ </p> <p> <span> </span>周酒意说：“拉拉要走，我不奇怪。” </p> <p> <span> </span>周亮说：“其实我也不奇怪，宽带制一实施，我们这个团队的职能整个定得那么低，换了谁，不心里有气呀。可她跟我谈年终绩效评估的时候，跟往常一样一板一眼非常认真，一点儿不马虎。<span> </span> </p> <p> <span> </span>一般想走的人，不都多少会有点应付懈怠嘛，总能看得出迹象的，所以这次我还真没看出来她这么快就真要走了。” </p> <p> <span> </span>“那是，我也没料到她说走就走。”周酒意试探周亮，“你知道她要去哪里吗？” </p> <p> <span> </span>周亮老老实实地说：“不知道呀！”又关心地问，“拉拉跳槽以后是啥职位？” </p> <p> <span> </span>周酒意猜测说：“根据我对拉拉的了解，她肯定是得到一个<span>HR </span>经理的职位了，而且下家应该仍然是一家大公司。否则她不会跳，再难受她也会熬着！” </p> <p> <span> </span>周亮表示同意：“我想也是。这点上我还是挺佩服她的！她肯拼，学东西又快！经常我觉得很难达到的目标，她想拿下就一定会拿下。” </p> <p> <span> </span>对于拉拉即将离开，周亮的心情更多的是感慨，毕竟处了三四年了。周亮感到自己进步了不少，和拉拉的配合也比较默契了。周酒意则是高兴为主，她嫌拉拉在工作上推得太狠，在拉拉手下，周酒意敷衍应付的打算往往不能如愿，这下好了，她终于可以喘口气过得轻松一点了。 </p> <p> <span> </span>午饭后，拉拉如约来到曲络绎的办公室，两人继续谈。 </p> <p> <span> </span>曲络绎先笑着问道：“上午和朱启东工作得怎么样？”他有意地避开了“交接”这个词儿，含糊地用“工作”替代了。 </p> <p> <span> </span>拉拉告诉他，重点基本都谈了，一些太具体的事情现在谈也没意思，那只会徒增朱启东的压力，反正下面的两个主管都清楚来龙去脉。 </p> <p> <span> </span>曲络绎顺嘴问了句：“朱启东感觉如何？” </p> <p> <span> </span>拉拉如实作答：“他可能觉得有点烦吧，这也正常，突然之间那么些个事儿压上去，搁谁身上都会烦的。” </p> <p> <span> </span>曲络绎点点头，话锋一转，正色道：“拉拉，我还是想留你，我和齐浩天也说了我的想法，他同意。拉拉你看我能为你做什么呢？” </p> <p> <span> </span>对于曲络绎来说，就在这间办公室里，一月份刚和童家明做过离职谈话，不过隔了一个月，又重复同样的事情，只不过桌子对面换成了杜拉拉。这也太快了点儿。不论是为团队士气考虑还是为他本人的面子考虑，他都希望能把她的离开再推迟一些，哪怕只有半年。因此，曲络绎问拉拉自己能做什么的时候，很诚恳也很郑重。他这样，拉拉感到很有压力，一时对答不上来。 </p> <p> <span> </span>曲络绎又继续说：“拉拉，你和童家明的情况不太一样，他在<span>DB </span>的时间不算很长，而你呢，在<span>DB </span>工作了八年半，上上下下都了解你，你在这里人脉之深厚不需要我说，你自己最清楚，你的团队你一手带了快四年了，还有你和销售经理们之间的友谊，这里人们都信任你，都了解你的能力，这都对你愉快地工作大有帮助。如果你换一个地方，信任，默契，一切都要从头建立。” </p> <p> <span> </span>拉拉说：“是呀，我也很舍不得<span>DB</span>。” </p> <p> <span> </span>曲络绎笑道：“还有，你在<span>DB </span>的住房基金也累积了不少了吧，你已经服务了八年半，按公司规定，再过一两年，你就能足额拿到你的住房基金，这也是不小一笔钱呢。如果你现在走，就只能领取百分之八十的金额，我也是替你可惜。” </p> <p> <span> </span>拉拉深吸一口气道：“唉！<span> Roy</span>，我也想过这个。只是，<span>C&B </span>经理的机会，这次我不抓住，以后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有了！” </p> <p> <span> </span>曲络绎做出风趣的样子说：“你才多少岁，这么年轻，发什么愁呢？” </p> <p> <span> </span>拉拉倚小卖小说：“我还年轻呀？年纪一天比一天大，总是没出息，一想起来就愁得我失眠呢。” </p> <p> <span> </span>很久以后，杜拉拉都不愿意再去回想那个过程。总之，到最后，拉拉和曲络绎都感到非常累。 </p> <p> <span> </span>曲络绎意识到再努力也是徒劳，杜拉拉是王八吃秤砣—铁了心，于是，他终于在她的辞职信上签了字。 </p> <p> <span> </span>拉拉接过辞职信，再看曲络绎，也许是因为刚经过长途飞行时差还没倒过来，他好像比以前憔悴了不少。拉拉想对他说保重，终于没有说出口。 </p> <p> <span> </span>曲络绎沉默了一下，感叹说：“拉拉，你是我这些年来见过的最努力的经理之一。昨天晚上我想了半天，很遗憾你的离开。我代表公司，谢谢你八年多来的辛勤工作，谢谢你的奉献。” </p> <p> <span> </span>曲络绎一说出这话，与他周旋了两日的拉拉，立马两行热泪夺眶而出。拉拉讨厌工作场合的哭泣，尤其不喜欢女性在工作场合哭。毕业以来，她经历过种种难受，但她尽量少哭，尤其不愿意在曲络绎面前哭。然而曲络绎的黯然成全了她的脆弱。 </p> <p> <span> </span>曲络绎亲手炒过很多重量级的员工，一颗心早已经职业得不能再职业了。这时候他也有点不好受，他把纸巾递给拉拉，喃喃地劝道：“拉拉，不要这样。”拉拉马上克制住自己，君臣默默相对了好一会儿，曲络绎才说以后多保持联系。 </p> <p> <span> </span>拉拉在公司还有些年假，她和曲络绎说好，这是她在离职前最后一次进上海总部了。 </p> <p> <span> </span>拉拉本来订了当天晚上的飞机，打算悄悄离开了事。但是曲络绎坚决地跟几个<span>HR </span>经理说：“这不行！一个人在这里干了八年多！我们不能让人家就这样走了！” </p> <p> <span> </span>曲络绎交代朱启东马上组织一个<span>farewell</span>（欢送仪式），可以简单点，但是要热闹，把能通知到的人都通知到。 </p> <p> <span> </span>朱启东找了一个有歌舞表演的地方，当晚，除了<span>HR </span>本部门的人，平时和拉拉接触较多的其他各部门的同事也都让朱启东他们请来了。 </p> <p> <span> </span>拉拉一直如常工作到了最后，所以大部分人没有看出她有要走的意思，有的同事似乎还没有醒过神来是怎么回事。 </p> <p> <span> </span>一个人要活得足够长，才会真正明白八年意味着什么。临别前，拉拉情不自禁地和大家一一拥抱，有人哭了，拉拉看了更加难过，但是她坚决地没有让自己当众掉泪。直到上了的士，她神经一松，眼泪才淌了下来。 </p> <p> <span> </span>的士行驶在上海的春夜里，拉拉已经泣不成声。 </p> <p> <span> </span>不管有多少留恋，她已经决定开始新的生活。也只有在这个时候，拉拉才真正理解那段著名的告别感言：生活就是旅程，今天，我的船又要启航，奔向另一个港湾…… </p>